江南西（组诗）

声响

坐在钢琴凳上

重读《物质生活》

手里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

用有刀伤的虎口僵硬地翻书

厨房里工人在换照明灯

拆天花板的声音铿锵

杜拉斯说当灵魂极度渴望时

身体会发出声响

我的吉他口琴静静地待着

江上的货轮呼呼呼

在空调的牵引下

木头隐忍着

钢丝紧绷着

而我知道不弹比弹的张力

还要大

冰箱在唱着灵歌

空调吹着黑管

时钟打着响指

墙上《夜莺》传来冷爵士的小号

七月所有的门都在瑟瑟发抖

此前我被另一处生活洗劫过

钢琴绷着

我在窗台

把钢琴凳搬到窗台

女儿哭了

兴许她感到吵闹

面包树

今天我獨自带娃

我以为我会叫上一个比萨

结果给自己煮了可口的面

还做了几杯咖啡

从一号果酸喝到三号焦糖

把全麦面包切片

品尝每一种果仁

看书，应该说浏览

从《映画×音乐》到奈良美智

我在寻找平静？

专辑的录音已经在制作人的电脑里

书的原稿在出版社里

女儿还不会叫爸爸

母亲的降压药已寄往故乡

跟我借钱的朋友我已把钱借给了他

我应该是平静的

思绪……不飘远

此刻我也去不了哪里

我连故乡都回不去

我的一切

一切就在这里

八月十七归乡的列车

八月十七归乡的列车

空无一人

这些座位曾经风尘仆仆

孩子和老人用母语拉扯着空气里的白纱

回去是为了去遇见

另一个被遗留在那里的自己

向伊提取储存的记忆

事实上我已是一个旅人

此刻看书，喝咖啡

一种远离尘嚣的平静

许多个我正与我同坐

江南西

我每天都要横穿过它

有时从地底

有时开着摩托在地面飞驰

我每天横穿它像钢针穿过大象的鼻孔

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施与受

江南洋气的豪宅

河道氤氲的水雾

但由共同的汉字书写

我每天经过

暴雨中的江南

阳光下的江南

寂寞的江南

热烈的江南

我是个不安分的乐人

江南的烟雨

清晨将它拾起夜晚将它归还

上社棠下

梦中有个羊肉炉

噗嗤噗嗤   蒸气就像远方火车的汽笛

一样的绿铁门一样的马赛克一样的墙

一样流动着一样荒芜的霓虹灯

这是哪里不重要

只有子夜街口酒瓶的爆裂

和不一样的方言提醒人走上天台

遥望一样的月光

这里是流转的港口

收留苦力，私企职员

还有摇滚青年和猫

没有大海和灯塔

广告语闪闪烁烁

穿上职业套装进入BAT

驶出岗顶便是尾游入公海的鱼

没人在意你来自海边还是山里

入冬街道开始泥泞

梦中有个羊肉炉

噗嗤噗嗤

窗外雪花飞舞

何妃三提起裙摆

她相信有天能走回自己的家

李四顺

独立音乐人， 作家。（剩余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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