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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大禹崇拜

严皓
  
速读·下旬
2022年2期
重庆师范大学 重庆市 401331

◆摘  要:关于大禹的神话和传说,是中华上古文化史上最发达和辉煌的一个篇章。夏人的宗禹自不必说,在殷墟卜辞中,可以看到商人也有祭禹的传统礼制。近代的顾颉刚先生也认为,大禹在周人心中占有崇高的地位,备受尊崇。北方的匈奴、南方的越族亦有大禹崇拜的信仰。在大禹的身上,可能积淀着史前宗教文化的全部信息。而从对有关资料的梳理中可以发现,禹至少兼有高谋神、图腾神、祖先神、社稷神以及战争神这样的五大身份。

◆关键词:大禹;高禖;图腾;祖先;战神;大禹崇拜

大禹崇拜曾是遍及中华大地的一种原始宗教信仰。对于这一信仰的研究,实是中华宗教文化领域中一个十分关键的课题。通过对大禹这五大身份崇拜的研究,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华原始宗教发生、发展和演变的历史轨迹,据此还可以使我们得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我国原始历史的一般进程。

一、高禖崇拜

在古代,高禖亦称为“郊禖”即为主宰婚姻生育之神。禖同媒,或言禖又来自腜。《说文》记载:“腜,妇始孕腜兆也。”朱骏声对此解释道:“此腜是高禖之禖,也是腜的意思。”这种现象反映了该事物循序渐进的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由人类尚不明性结合在生育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第二阶段:人类要着重体现这种现象的意义。而以“禖”为义的生殖崇拜,体现为三点:第一,表现为对生殖母体及其生殖器官的崇拜。例如,我国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孕妊状女性形象。第二,表现为对具有旺盛生殖力的动植物的崇拜。例如,植物中的葫芦等,动物中的鱼蛙等。第三,表现为对形似或神似女性生殖器的圆形空洞形无生命物体的崇拜,如太阳、岩洞、舟船、水井等。浙江绍兴会稽山上的“禹穴”(学术界称之为“性穴”)、“禹井”即属于这一类。直到今天,在浙江绍兴,每逢农历三月初五日(大禹诞辰),都会举行热烈盛大的庆会。在古代,仲春之月的祭祀对象只有高禖,又因为上巳日与禹诞日仅差一天,所以禹诞日的节俗与高禖之祭具有相同的文化底蕴,即祈求生育和爱情。或言禹诞节俗直接起源于高禖祭祀,这也是禹具有高禖神像的一个佐证。

二、图腾崇拜

在上古历史的研究中,图腾问题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重点。关于图腾的概念,学术界众说分坛。事实上,图腾的确切含义应为马克思所谓的“图腾”一词,即表示氏族的标记或符号。例如,狼是狼氏族的图腾。图腾的初始功能,就是分种族,别婚姻。图腾是因婚姻限制的需要而出现的,它直接发端于最初的婚姻限制即“婚级”制度之中,最初是婚级的标记。当从婚级制度中产生出氏族制度的时候,它亦随之成为氏族的徽号。接着,图腾逐渐被赋予广泛的功能和意义,并迅速偶像化,从而成为对高谋神的第一层文化叠加。传说中龙身的伏羲,蛇躯的女娲,豹尾虎齿的西王母等,都是高谋神兼为图腾神的典型形象。

禹之图腾意象因其名而反映。据《说文》记载:“禹,虫也;从公,象形。”顾颉刚先生以此为据,提出禹是一条虫,为蜥蜴之类的观点,得到了许多学者的赞同,并表示对上古历史的怀疑,在当时引起了一阵关于“大禹身份”学术浪潮。而闻一多却通过他的考证,提出禹是一条蛇。顾说和闻说的差异,体现出一个十分有意义的学术问题,即龙与蛇是否为同物?赞同者有很多,如闻一多就认为龙的主干或原型为蛇。不仅如此,龙在最开始的时候应与蛇一样同为自然存在物而非虚拟之物,曾被古人圈养过,不少学者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在著名的十二支中,龙为辰,蛇为已,就分得很清楚。在十二支所代表的十二种动物中,有十一种都是我们今天所常见的,据此,龙亦不可能是虚拟之物。据王大有先生考证,见之于甲金文的象形字龙、蛇各有不同的图文,从大溪口文化、屈家岭文化、龙山文化中发现的龙、螭(即蛇),各有不同的造型,到唐代以前,两者各有清晰的演进序列,互不混淆,极易分辨。他认为龙的原型极可能是鳄。笔者进而认为,在龙逐渐演变成虚拟抽象之拼合物时,原型的龙即鳄又被单独命名为“蛟”或“蛟龙”,这样,便与百越人“断发文身”的习俗接上了轨。

三、祖先崇拜

随着父权制的发展和确立,两性等同崇拜的天平开始向男性倾斜。这个过程,首先表现为两性神庙的分立并有了主从之分。在淮阳伏羲陵地,以人祖庙供奉伏羲,规模宏大,又有人祖奶奶庙供奉女娲,规模次之;在绍兴大禹陵地,今天只有大禹庙巍峨庄严,已无涂山氏庙踪迹可寻。但据《吴越春秋》的记载,当年越王勾践行大夫文种“灭吴九术”之第一术,越王在东郊建起了祠庙来祭祀太阳,名叫东皇公。在西郊建起了祠庙来祭祀太阴,名叫西王母。在会稽山上祭祀山陵之神,在江中沙洲上祭祀江河湖泊之神。侍奉鬼神两年,这样国家就不再遭受什么灾害了。这段文字除说明涂山氏(即西王母)庙确曾存在外,还极可能反映了当时祭祀制度的一种普遍的规范:祭男祖与祭象征男根的陵山同地,设在城邑(或聚落)的东南郊,如绍兴禹陵就设在城东南郊会稽山麓,其地又有祭山的南镇庙,与规范完全符合;祭女祖与祭象征女阴的水泽同地,设在城邑的西南郊,绍兴城西南郊有兰渚山。

天平倾斜的第二步,表现为男性神独尊地位的确立。禹为高密独占“庙堂”,会稽山之祭日见发达而江州水泽之祭逐渐湮没不闻,便是一证。高谋石逐渐主要表现为男根形象,如今天的祖先牌位“木主”即是。而表现为女阴形象的“性穴”之类,今天虽有残存,但人们对其本初意义已是很不明白了。从高谋石的演进历史看,明显可以分为三步:首先是女阴象征物,其后是男根女阴同体象征物,最终是男根象征物。这说明,女阴崇拜是高谋石的原生态意蕴,是母权时代的产物,男根崇拜是高谋石的次生态意蕴,是父权时代的产物。

文化,总是以其顽强的承续力来表现其惰性。生殖女神虽然在日臻完备的父权时代中被逐出了正神的殿堂,但作为中国宗教文化史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现象,便是她在从异域“进口”的佛教中取得了一个显赫的席位,这就是观音的出现。观音的女性化是佛教中国化的一项重要的成果,观音身上的生殖文化意蕴是十分明显的,她最主要的功能也是主管生育,因此有“送子观音”之称。在绍兴会稽山,祭禹和祭南镇之俗今天基本上已为同地的香炉峰佛事所取代,而香炉峰上供奉的主神便是观音。以送子观音接替高谋女神,不失为是开放性的中国传统文化顽强之生命力、穿透力和吸纳、融合异域文化之无比能力的重要一证,同时,我们也因之豁然明白了观音崇拜之所以如此普及和深入人心的深层原因。

四、社稷崇拜

大禹的主要业绩是平水土,兴水利,反映出历史开始进入大规模农耕的阶段。原始农业的这一跃进,标志着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开始在社会历史的发展中处于主导的地位,成为主要的动力,而人类自身生产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则开始下降到从属的位置。这一时代因素体现到宗教文化上,则有社稷神的出现,从而成为对高谋神的第三层文化叠加。仔细考察“社稷”一词,可以知道其中包含着土地神和农业神两项神职。虽然在后世的传说中,稷神另有其人,但禹既以治水著名,则亦已自具农业神资格。

大禹最为人知晓的神职就是社神。而且祭社这个事,本身就是大禹的发明。史载会稽山本名茅山,因大禹在此大会诸侯而更今名。至于“会稽”的含义,一说为计划,一说为计功。其实非也。“国之大事,在祀与皮”。“会稽”的首义,应是“会祭”。《史记·封禅书》中说:“禹封泰山,禅会稽。”祭地日“排”,“社”为土地之主。据此,“禅会稽”也就是“修社祀”。这是大禹的一项重大的政治发明,其目的在于通过召集天下诸侯会祭“共同地域”的象征——“社”以建立统一的国家政权——“示天下悉属禹也”。由此可见,大禹所发明的这个“社”,当时应是国土之神。

由于社稷神产生的年代较前三者远,所以对于前三者的覆盖和改造也最为明显。这种覆盖和改造的一个最显著的标志是“社木”的出现。社木与社台相结合,实际上是男根与女阴相配。社台的前身是高禖祭坛。祭坛的行制,在母权社会是圆形,象征女阴;到父系氏族时代,便成了方形,象征男根。其最后规范是“井田”,在绍兴禹陵称为“禹井”。“井田”在后面的发展演变中走得很远,它起源于先民祭祀神的祭坛形制;以后又成为祭祀农业神的社坛神的社坛形制;原始时代结束后,还进而发展成为地域划分和土地制度的范式。事实上,该影响远不至此,观河图、洛书、八卦对中华古文化一切领域的渗透及其所达到的程度便可明白。人类在其孩童时代所创造的文化能对后世产生如此广远深刻的影响,仅此例便足以使后人为之所叹。

五、战神崇拜

作为英雄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禹的又一个重大业绩是领导战争。以至有学者认为,大禹治水的传说不是别的,而是华夏族征战南方,征服三苗等南方部族这一历史事实的折光反映。正是在此基础上,禹方才建立起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奴隶制国家——夏朝,自身也由原始时代的最后一位部落联盟的军事首领转变成为阶级时代的第一位国家君主。战争在早些时候业已发生,但战神的粉墨登场当在战争成为一种普遍职业的英雄时代。战争,作为一种最快捷的获得人口、土地和财富的轰轰烈烈的手段,无疑会被人们当作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加以崇拜,于是战神便应运而生,并且叠加到从高谋神直至社稷神的身上。据研究,在中国的英雄时代,许多部落联盟实际上已转变发展到国家形态,从而形成了方国林立的局面。在这一时代中,任何登立为王的人,都有资格充任战神。如蚩尤,司马迁称他为“兵主”,是蚩尤当为东夷族的战神。而禹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奴隶制国家的奠基人或创立人,当然具有充任最高战神的资格。从职能划分视角看,国王的前身并不是德高望重的部落长老,而是杀伐征战的指挥者。部族首领以风俗习惯治天下,军事首领则是以杀戮镇压定天下。随着封建制度的日趋发展和完善,作为战神的君主渐次逆向接收了社稷、祖先、图腾、高襟等一应神职,集人类社会有史以来一切崇拜对象于一身,大禹崇拜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实例。这一实例的历史,无疑是中国以至整部人类文化史的一个重要的侧面。

六、小结

通过上述讨论,大禹身上所体现的这五大神职,有一定的相同特征,即都与“生产”相联系:高谋、图腾、祖先,主要与人类自身的生产相联系;社稷,主要与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相联系;战神比较特殊,其功能与两种生产都有联系。从着重于人的生产到着重于物的生产,这完全符合人类原始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和客观进程。恩格斯曾指出:“根据唯物主义的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蒂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蕃衍。”“劳动愈不发展,劳动产品的数量,从而社会的财富愈受限制,社会制度就愈在较大程度上受血族关系的支配。”普列汉诺夫也在《艺术论》一书中谈到:当时“氏族的全部力量,全部生活能力,决定于它的成员的数目”。种的繁衍对于远古初民来说,具有首要的意义。据此而论,初民们最初的崇拜对象,便当与人类自身的生殖相联系,亦即是说,人类所创造的第一批神,应当是生殖之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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