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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忘记了

时 钦
  
民族文汇
2004年11期


   我和他不早不晚,在最合适的时候遇上。虽不能说“一眼就望进对方的生命里”,我们还是在见面一个月后即萌生了结婚的意向。婚后日子如最初的想象,美好,我笃信这种好还会继续下去。
   曾经,我记得情人间很流行那一首歌“和你坐着摇椅慢慢聊”。他喜欢,有一次就那么摇头晃脑哼唱完,然后问我:“你说,这是不是最好的境界?”
   我说是。生活不是小说,我们两个人,当时也没有矫情地去勾小手指。这一问一答,就算是承诺了吧。为此我们每去唱歌,都会点那首。老了也无妨,我们还有那么多美好回忆。
   谁料几年后,我们的摇椅畅想忽然斜生出枝节来。他当然没有移情,我也无别恋。他的记性却狠击了我一掌。
   那天我们逛街,坐上了一辆车。他刚一落座,就舒服地叫一声,说车里干净,又指着窗外说,这条街也不错嘛,都是银杏,怎么咱们没早发现这条街。
   我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说,我们去年来过。你也说过这句话。他否认,我于是引出细节帮他回忆:“去年,我们去Wantbe家看的《沉睡者》,从他家回来,也是这趟车,我们还一起望着窗外看。银杏树下有两个背旅行包的女孩,穿鲜艳的风衣,我们还猜测她们的身份,说像韩国留学生,你忘了?”
   他记得去看《沉睡者》,之后他一丁点都没印象了。任何人都可以想象我的沮丧。
   后来这种事情多了。在超市,他会指着冰柜里一个冰激凌对我说:“这种,我给你买一盒吧。”我回答:“上个月你买过,不好吃。”
   他也会自己买速冻水饺回来,报功似的说“很多人买”。我一看,说上次我们买的吃了一半就扔了,你还叫我记住呢,说以后不买这个牌子的水饺。
   早上一同出门,他看冒着腾腾热气的早点摊子,说也要吃。我打落他的手:“上次咱们不是观察过吗?他的手碰过油饼又去找钱。”
   我真拿他没办法。
   我甚至怀疑,随着全球气候变暖臭氧层空洞的出现,他的记忆也空洞了。后来我做过试验,此人除一些小细节,其他方面倒无记忆衰退现象。可这样下去到底不妥。听那首歌时,我恨恨道:“算了吧,你老的时候会记住什么?”他便无语,脸上有一抹哀伤。
   他有一个叫Ben的朋友,遭遇和我一样,好几件事他爱人都不记得了,而她说忘了时,脸上竟自始至终挂有微笑,也许自己也觉得好笑吧,但这更使他觉得像故意作对。我的他,倒没那种气人的微笑,而是一脸无辜样。幸亏不是坏事情,否则变得反倒像是我在栽赃。
   就有这种人,他们会选择性失忆。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读过的一本书,斯帕克思的《笔记本》。女人患阿尔兹海默氏症,科学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逐渐偷走自己的情感、灵魂和记忆。对男人,这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妻子什么也不记得。
   男人尝试过种种,却发现他的努力伤害了她,她更为不知所措。于是他改变自己。他在疗养院里陪她,以陌生人的身份和她交谈。两人相处愉快,可女人还是那样,今天的事明天忘。第二天,他还得重新开始。
   每天,他们或默坐或说笑,偶尔她“从另一个生命里”向他投来目光,他就觉得自己重新变得完整。他说:“我懂得了生命其实只是一些小生命的集合体,每个生命一次只存活一天。”
   这让我想起一个词——凄美。于是在亲密爱人第N次有健忘征兆时,我提起这本书,并慢悠悠道,幸好我们不是这样难堪。他叹息一声走开。一会儿又回来,兴高采烈地说,我决定恢复写日记的习惯了,哪天我忘了,你找出日记,骂我打我都行,这样我就会记牢。
   这是个好主意。我们是得留下点什么,老了,戴着老花镜去翻书。那时候,我们会不会惊讶,年轻怎么能那么疯狂!我们坐在阳台上看日记,却像是在探险。也不错。
  聂勇摘自《家庭主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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